有一段日子我客居在美國南方小城妹妹家,當她一家三口分別上班、上課後,我就只有狗弟相陪,狗弟是妹妹的愛犬。一隻從動物收容所收養的米克斯。
狗弟其實是女生,源由老媽由台赴美看視妹妹的新生兒Andy,怎都發不準洋腔,Andy成了安弟,Goldie就是狗弟了。頗符合翻譯信、雅、達三難之二,而自此之後狗弟有了「字」,在家族中一直以「字」行沿用至今。
我返回台北後隔年春天某日傍晚,狗弟猝死在獸醫診療台上,享壽十歲,牠原只是要做年度的健康檢查的,獸醫說牠因胰臟癌喪命,大家都不知道牠忍受病痛有多久了。
越洋突獲狗弟驟然歸西的噩耗,我泣不成聲,妹妹哽咽的安慰說:「牠老了,上帝接牠去天堂了。」
我明白妹妹失去狗弟的悲痛,因為牠幼仔時即陪著隻身在美的她,讓她黑夜不會害怕;十年來,牠守著黃昏等著她下班歸來,陪著她走入婚姻,迎接她的新生兒到來,跟著她越州搬遷與丈夫團聚,和她的兒子一同成長。牠參與了她人生階段的轉換,牠早已深入了她的生活。
沒聽說狗弟的一生有什麼豐功偉業,忠狗的最起碼的救溺助人從未出現,更遑說是勇戰大野熊了,狗弟會上天堂嗎?牠走後,再也不會在眾鄰居家後院間穿梭了;也不會為刨池塘而弄的一身泥污了;松鼠少了追逐牠們的玩伴也會不習慣吧!
狗弟從來沒有被聰明伶形容過,牠會憨憨的銜著最喜愛的桃紅色布偶在家中晃蕩,看看可否換到一些零食,或是一場追逐戰,或僅僅一個擁抱。
我與狗弟相處短短不足半年,頭幾天那是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,對未來茫然讓我哀傷。每日早上和狗弟走在我人生地不熟的社區裡,我們在出門後與巷口的哈士奇打聲招呼,然後右轉經過狂吠貴賓小狗的家,避開忌妒的拉布拉多,在小溪上方俯視潺潺流水,快到上坡時狗弟帶著我橫過馬路,我們會在窪地旁停留一會兒,嗅嗅春天花草氣息,聆聽一陣子小鳥鳴唱,有時我們也會去樹林中瞧瞧;我們從來不管迎面而來兇巴巴的狼犬,狗弟永遠是一副自在的模樣,不疾不徐的走在我右邊;有時牠在前面領著方向,看著牠搖曳生姿的體態,常使跟在的我後面忍俊不已;我們會閑晃個一個鐘頭,讓太陽刺眼之前回到家裡。
後來只要我摇響狗項圈上的銅片,狗弟即從樓上跑下來讓我替牠繫上,我們持續著前一天的晨間遊蕩,總是牠決定在哪兒轉彎?在哪兒停下?牠不會為突然竄出的惡犬驚慌,也不會沒禮貌的齜牙回應。週遭發生的一切都影響不到牠,總是逕自昂首走牠的。
因牠的自信滿滿,無形中我不再有身處陌生地的倉惶與不安,開始願與路人相互招呼問安,對生長的花草樹木有了興趣,自怨自艾也被禽鳥的歌唱聲取代,日子漸漸的快樂起來。
愛斯基摩人說狗兒對死後都會回到天堂,善待牠們的人才也進的天堂的門。狗弟是從天堂下來的,牠的人世走一回,帶給妹妹一家人歡樂,也不吝於給我這個過客。我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上天堂,但肯定狗弟快樂的回到了那裡。牠不僅伴著我行走在異地,而是讓和熙陽光沖淡了我心中不平與鬱悶,更領著我從心裡陰暗的角落走出。 出處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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